周咬脐是地道九江人,1950年他出生在长江中的一条小船上。自那时候开始,他就和水、船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从18岁当水手,到30岁做船长,今年64岁的他已经吃了一辈子走船的饭。
30岁当上船长的周咬脐。
生在船上长在船上
30岁当上外事旅游船船长
周咬脐的父母都是船民,就靠一条小船过日子,苦得很。船民跟渔民一样,吃住都在船上,一个小船舱就是家。周家不打渔,只管运货,风里来雨里去,直到周咬脐的父亲38岁才得了儿子。“我娘生我的时候,是自己把脐带咬断的。她觉得第一个儿子很贵重,还拿黑布把脐带捆起来。”这样一来,“咬脐”就成了小名,一直到上学,小名又成了大名。
这个船上出生的男丁,很小时就被父母以各种方式固定在船上,再大一点就在水里玩耍,给父母帮忙做事,小船随着水波荡漾,但在长大了的周咬脐看来,这就是平地。
18岁,周咬脐就上班了,他管这叫“上船”。虽然之前的18年他也是在船上,但是此船非彼船,“这是公家的,是正式的单位了。”到了公家的船上,不管之前在船上有什么经验,一切都要从头学起。
“从水手开始做,师傅带着一点点教。”那是1968年,那个时候的师徒传承还保留着传统的习俗,“早上,天还是黑的就要起来,打水给师傅嗽口洗脸,然后就要搞卫生。”周咬脐和其他水手们一起要给整艘船清洗,上到桅杆,下到甲板,每个地方都要擦洗得干干净净,每天如此,周而复始。到了夏天,铁质的甲板被太阳晒得滚烫,手摸上去都要掉层皮,“太阳下面根本站不住人。”到了冬天,江面上的风平白地就比岸上要大得多,也冷得多,但凡甲板上有水就会结冰,早上起来不注意就会滑倒,“搞不好就掉到江里去了。”虽然水手们水性都好,但在冬天的江水里打个滚可不是好滋味。
日子就在每天固定的清洗中一天天滑过,在这样简单的工作中,周咬脐对船上的每一个构造都了解得清清楚楚,对水流的情况也如数家珍:“走船要考虑到潮水,芜湖到上海,涨潮是5小时17分,退潮是7小时12分。这段时间里船怎么走,用什么速度走都是不一样的。”在周咬脐的眼中,同样是交通工具,但船比车要难开得多,“船不比车,车在岸上可以停住不动,开多快只跟车有关系。船在水里,水里流动的,有速度有方向,这会直接影响航行。”
30岁的时候,九江引进了两艘“庐山号”外事旅游船,专门用来接待外宾。“庐山一号的船长50岁,庐山二号船长就是我了。”在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,为这种船挑选船长,拥有精湛的技术是入选的首要条件,周咬脐完成了从小船到大船,从水手到船长的人生跳跃。
同原九江市委书记钟起煌(左一)船上合影。
20出头船翻了
30出头接待大人物
成为“庐山号”外事旅游船的船长后,周咬脐不仅接待了一船船的外宾,还接待许多意料不到的客人。
1984年,周咬脐接到一个任务,“只说有大领导要来,是谁没有说。”领导到来前,接待方对周咬脐提出了要求,“他们拿了6个玻璃杯,把水装得平齐杯口,杯子放在船上,让我开着船练习靠岸。”船靠岸时要平稳,决不能“砰”的一声撞上去,而这时几个装水的杯子就成了检验的标准。周咬脐连续停靠几个码头,杯子里的水一点都没有出来。到第二天,周咬脐才知道接待的是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,“这应该是我接触到的最大的官,后来全船的人还合了影。”
还是80年代,周咬脐接到任务要去接应一条搁浅的快艇。到了地方,他才知道,原来英国查尔斯王子在船上,“说是从南昌直接开艇想到鄱阳湖观鸟。”但搁浅似乎消磨了查尔斯的兴致,船最后并没有前往鄱阳湖。
除了客船,其他诸如货船、摇橹的小船,划子,“只要是船,没有我开不了的。”如果是现在的那些高科技的船呢?“我文化不高,但只要你告诉我那些仪器上是些什么字,我就能把这船搞定。”
开过这么多船,什么船最难开呢?“当然是拖轮!”所谓拖轮,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拖曳没有自航能力的船舶、木排或协助大型船舶进出港口、靠离码头,或作救助海洋遇难船只的船舶。想象一下,一艘船在最前方或者最后方拖曳或者顶推一队船,尤其是在拐弯时就非常考验技术。“你知道,以前那种很长的、分好几节的公交车吗?拖轮的道理跟这个差不多。如果有人能把那种公交开好,那开什么车都不会有问题。”
周咬脐开拖轮的时候,会常到下江一带的运河。运河河道窄,拖轮拉着七八条驳船就好象一条龙,内行看着都有点累,“不过,我开得还行,从没出过问题。”
在船上一辈子,真的从没出过问题吗?“当然有过啊,20岁出头时,我还翻过船呢!”周咬脐还记得,那是一个休息日,他回到父亲的小船上去帮忙,“那时候阵风最大也就是8级,但是我清楚记得那次大家都说有9级。”也是因为经验不足,掌舵的他一下没有把握好,小船就被风掀到了浪里。“事后,我爸爸说我,风大浪急的时候,如果舵不能吃到水,就要放长绳,用绳子来把控平衡。”但是也只有那一次,之后的数十年,周咬脐的船是出了名的安全船。
在船上和长江上的大桥合影。 本版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
技术过硬 老爷庙没有那么可怕
艺高人胆大,这句话放在周咬脐身上也非常恰当。九江的水域中有个地方全国知名,那就是老爷庙。老爷庙附近水域被称为“中国百慕大”,在这里神秘失踪的船只不计其数,甚至有载重2000多吨的大船在此沉没,市海事部门以及都昌县志有关记载显示,仅在1985年8月3日一天,就有13艘船只在此接连失事,这在世界沉船史上也是罕见。
但在周咬脐看来,这个地方之所以危险是由地理因素造成。“湖在中间,两边是山,前边一个口子又小,就形成了一个风口。”老爷庙水域最宽处15公里,最窄处只有3公里。当气流自北南下时,刮北风,而山峰使气流受到压缩。这样一来老爷庙水域的风速就会加快。风大浪就大,波浪高2米时,每平方米的船体将遭到6吨冲压力的冲击,一艘载重量20吨的船舶,波浪的冲击力则达到120吨,超出船重量的5倍。“这就要看开船的技术了,有浪的时候,要谨记不能让船被夹在浪中间,要让船纵向行驶在浪头上。”
如果船横在浪间,当浪头打来时,船身受力,如果力度超过船体的承受就必然翻船。而如果船体纵向在浪头,那么即使有浪冲击到甲板上,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。
退休后的周咬脐不甘寂寞,还是找了开船的活儿,“之前在长江里跑运输,现在在八里湖开快艇。”他一直觉得船是个有意思的东西,但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东西。他还清楚地记得,旧式的帆船上支撑船帆的有多少横杆多少竖杆,他仍没有忘记小划子淌水该掌握什么技巧。还有一年,这个64岁的老人就再不能开船了,但是他仍旧觉得:“我一辈子就在船上、在水上,现在也还没干穿头呢!”